時間:2018年05月02日 分類:文學論文 次數:
現代學者對于清代畫家的《畫語錄》有較高的評價,認為其是我國美學史中的壓軸作品,下面文章也是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礎上展開論述,探究《畫語錄》的畫論身份,并通過石濤的繪畫實踐加以探究,站在繪畫創作的角度闡述“一畫”,“立法”,“筆墨”等關鍵詞,從而得知《畫語錄》不僅對中國傳統畫創作有啟發作用,也是傳統繪畫世俗化的節點。
關鍵詞:石濤,畫語錄,創新
一、引言
明代書畫家董其昌強調師法古人,推崇董源、巨然、黃公望、倪瓚等元宋畫家,受其影響明末清初的文人畫家,追求“日夕臨摹,宛若古人”,普遍缺乏創新精神,繪畫創作一度受到桎梏,發展受到嚴重阻礙,石濤正是這個時代中的“叛逆者”。石濤繪畫主張“師古不泥于古”反對拘泥于古的頹靡之風,主張站在自我的角度,突破成法,“以自然之景抒胸中逸氣”!懂嬚Z錄》是石濤為表達自己獨特的創作理念所寫的繪畫理論,形成了獨特的文章結構:一畫章是畫前的思想醞釀階段;了法章、變化章、尊受章是將感受進行輸出的階段;筆墨章、運腕章、絪缊章、山川章、皴法章、境界章、蹊徑章、草木章、海濤章、四時章是針對作畫過程中具體的表現對象做的技法總結,屬于創作實踐階段;遠塵章、脫俗章、兼字章是營造畫面氛圍的方法;最后的資任章是對藝術家提升修養的要求。
《畫語錄》更大的價值在于它是一部體系性的著作,“石濤為繪畫尋找了一個本體,并全面、系統地論述了中國文人畫的筆墨語言、布局章法、現象客體的美學意義,創造了繪畫藝術學的范疇體系,以解決中國畫學的根本問題。”②這種體系思維的根源也是現代學者研究較多的一個問題,有學者結合石濤早年的佛學經歷,推斷石濤的體系性思維受到印傳佛教的經文影響③;亦有學者考證其晚年退佛入道,故以道家著作為藍本進行創作;更有學者從中國哲學信仰的角度立論,稱其是受教于宋明“程朱理學”和“王陽心學”④。
筆者以為石濤雖然自幼出家誦經禮佛,但其成年之后結交門閥士族的行為,卻表現出他對仕途的向往,晚清時期儒釋道思想已經趨于糅合,其中士族為代表的知識分子必定對多種思想加以吸收,且當時西方的思維方式也通過傳教士進入了中國,士族代表了封建社會的先進階層,首當其中受到西方思想影響,石濤在與士族接觸的過程中,必定涉及到思想交匯,所以《畫語錄》表現出與以往畫論不同的系統性思維特點,是時展下思想交融的必然產物。
二、“一畫”之法
“一畫”是《畫語錄》繪畫體系的本體⑤,《畫語錄》通篇有27次提到“一畫”貫穿畫論的始終。對于一畫的意義內涵,學術界得出了不同的結論,分別為:等同于“太極陰陽”對立統一;《道德經》的“一生萬物”;嚴華宗經論;禪學“不二法門”繪畫實在的起始一畫等⑥;貧w《畫語錄》文本, “一畫者,眾有之本,萬象之根。”(《畫語錄》·一畫章)這里的“一畫”是根源性的觀念,起到承載 “萬象”的作用;“是一畫者,非無限而限之也,非有法而限制也。”(《畫語錄》·了法章)這里表明“一畫”立于法外具有最大的自由;“夫一畫含萬物于中。”(《畫語錄》·尊受章)這句更加體現出“一畫”之廣、之大。“一畫”應當以寬泛的概念來理解,不可為其規定具體內容。
在畫學體系中“一畫”雖不具備具體的意義內涵,但從石濤的繪畫創作角度可以感受到 “一畫”是石濤創作的動力,是畫家實踐之前的心里動勢,是“主體精神的連通”,是為了打破成法而立“我法”的心里準備。“立一畫之法者,蓋以無法生有法,以有法貫眾法也。”(《畫語錄》·一畫章)“一畫”是個性化的源頭。
“一畫”是石濤保持“我法”的心里準備,這與古人提倡作畫之前“師造化”有借鑒之處,古人的師造化是提倡在自然中尋找一種創作的心里準備⑦。它不僅有自然帶給藝術家的情感享受,同時也有藝術家自身的情感賦予自然的過程,是達到一種自然與藝術家內心相通的作用。“一畫”是藝術家“在虛靜之心中,冥入了山川萬物;因而在虛靜之心中,所呈現出的圖畫。”他將“虛靜之心”作為反觀外物的受者⑧。 “一畫”作為石濤的心里準備并不等同“師造化”。它是對姚最“心師造化”和張璪“外師造化,內法心源”的革新繼承。
石濤不以“摹古”為目的,僅將其作為習畫初級的訓練方式,他同當時尚古的主流思想相背,傳統的理論體系無法滿足他的需要,他在一畫章提到“法于何立,立于一畫”實際上“一畫”是石濤表達自我創作理念的結果,是他“師古不泥古”的心理暗示。“古之須眉,不能生在我之面目;古之肺腑,不能安入我之腹腸”(《畫語錄》·變化章第三)石濤認識到繪畫技法的時代性,他根據董源的披麻皴自創大披麻皴,根據王蒙的解鎖皴自創牛毛皴,在《廬山觀瀑圖》中表現山的紋理與筋骨,石濤通過了解前人繪畫的技法經驗來創立“我法”。而并非是一味抵制古法。
將“一畫”定義為“心”或是“理”都是片面的,“一畫”固然是繪畫創作的思源,但“一畫”自身的概念是有感悟性的特質,畫者與自然的交涉之心、石濤師古法的辯證思維進行創作的法之原理都在石濤所定的“一畫”之內。石濤所說“一畫”是為“以無法生有法,以有法貫眾法”即是“收盡鴻蒙之外”又可“具體而微”,蓋是“太樸散”立“一畫”貫眾法。是有“一畫”之始,才有“我法”之立。
三、筆墨之法
筆墨是中國繪畫理論的重要范疇,“在石濤看來一方面,‘筆墨’和作為繪畫本體的‘一畫’相連,是實現‘一畫’的形式,是‘一畫’的具體化;另一方面它和天地相連,是天地自然滋養著‘筆墨’。使之成為繪畫藝術表現力的根據。這樣,筆墨就不是單純的操作技法和意象工具,而是以造化為根基,具有主客體統一特征的藝術概念。”⑨
“筆”與“墨”在石濤《畫語錄》以單個字形式出現的次數分別是26次和18次,組詞形式出現為12次,且代表意義各不相同,可見石濤將“筆墨”也視作重點研究對象。從具體事物上講,筆和墨是中國繪畫創作必不可少的工具,石濤身為書畫家在操作筆墨的過程中得以感受到“筆”、“墨”的生命力,“畫受墨,墨受筆,筆受腕,腕受心”(《畫語錄》·尊受章)在繪畫創作者的心靈承接了“一畫”創作源頭之“筆墨”后,過渡到腕,腕又過渡到筆,從筆開始到墨這個過程便是“一畫”顯現的過程,最終承載“筆”與“墨”的畫得以承載畫家的生氣,繪畫創作的過程如同生命孕育,是畫家隱性特征顯性化的過程,因此古人評判畫作總能與畫家的個人品格相聯系。
但石濤意識到了“筆”與生活、“墨”與蒙養的關系。得以總結出“墨非蒙養不靈,筆非生活不神”在此之前有關“筆”,“墨”的論述都是從技法角度進行評說,董其昌論到“但有輪廓而無皴法即謂之無筆,有皴法而不分輕重、向背、明暗即謂之無墨”(《畫旨》)石濤為突破技法論,從自然生命的角度對“筆”與“墨”進行解讀,“古人有有筆有墨者,亦有有筆無墨者,亦有有墨無筆者;非山川之限于一偏,而人之賦受不齊也。墨之濺筆也以靈,筆之運墨也以神,墨非蒙養不靈,筆非生活不神,能受蒙養之靈而不解生活之神,是有墨無筆也。”
(《畫語錄》·筆墨章)“筆”和“墨”的技藝是可以通過練習達到的,但“筆墨”具有的靈氣和神力才是畫家應當追求的。只是單純的摹古,因為“古人之賦受不齊”,有有筆無墨者,也有有墨無筆者,所以除此以外還應當受于自然,這就是“蒙養”和“生活”。受“生活蒙養”之后,得以形成“筆墨”精神。“此一畫收盡鴻蒙之外,即億萬萬筆墨,未有不始于此而終于此,惟聽人之握取之耳。”“一畫”為始,“筆墨”精神當以變化萬千,歸于一法。
在中國繪畫創作中,筆墨本身就具有千變萬化的能力。自唐代中后期受道家思想影響,大力發揚水墨,提出“墨具五色”、“水墨為上”,同時觀照自然之景發展皴法做筆法,筆墨統領了中國繪畫的技法領域。在筆墨表現山川萬象的過程中,由于筆墨的局限性與畫家主觀的引導,形成了中國繪畫“不求形似,但求神似”的審美追求,張彥遠在《歷代名畫記》中提到“夫象物必在于形似,形似需全其骨氣,骨氣、形似皆本于利益而歸于用筆。”
將繪畫的骨氣表現歸結在了筆墨之上,到清代筆墨形式的審美已獲得自覺性,清代《桐陰論畫》中提出“用筆需要活潑潑地隨形取相,在有意無意間,畫成自然,機趣天然,脫盡筆墨痕跡,方是功夫到境。”筆墨自身的多樣化具有強大的吸引力,一味地追求筆墨趣味,導致明清重技的畫家過分關注筆墨形式,忽略了師法自然的重要性⑩。石濤在兼字章第十七中寫道“墨能栽培山川之形,筆能傾覆山川之勢。”在中國畫審美理念中,山川的形勢往往與畫家的精神相提并論,畫家的精神受時代的影響,所以“筆墨”載精神亦當隨時代。石濤意識到了在時展中,審美標準也是不斷變化的,今人應當創立屬于這個時代的美,這就是“筆墨”精神。
四、我用“我法”
前面提到的“一畫”、“筆墨”均是石濤“我法”的范疇。石濤創建畫論體系的目的,就是為繪畫創新立法。“我法”之“我”分為兩個層面,一個是石濤個人的“小我”;另一個就是我等創新之輩的“大我”。
從“小我”的角度來講,石濤的“我法”實際上有為自己代言的目的。以石濤的繪畫作品為例,可以感受到石濤是利用點線面的主觀運用,對畫面效果進行處理,《山水四段卷之三》中的筆墨運用十分單純,多用線,但在刻畫樹干時積點成面,給人造成“似與不似”的思考,在《書畫雜冊十四開》里則主要是運用色塊處理法經營畫面。在石濤的繪畫作品中已經可以看到西方特點的近代繪畫方式,因此崇尚古法的正統人士對石濤的作品理解具有難度,從石濤結交士族閥門的經歷來看,他有融入主流群體的理想抱負,因此他需要為自己獨特的繪畫風格做說明,以便于他人理解。他多愛題跋畫上也是出于這方面的原因。因此,“我法”就是石濤之法,這也說明了石濤的繪畫創作,代表了傳統文人畫向現代世俗化轉變的發展
趨勢。
從“大我”角度看待,石濤的“我法”是繪畫創作的通用之法,“我”是繪畫創作中的主體,反觀明清繪畫均標榜前人之作,脫離了繪畫以個體為主的藝術特點,忽略自身的藝術價值,石濤提出“畫有南北宗,書有二王法,張融謂不恨臣無二王法,恨二王無我法。今問南北宗,我宗耶?宗我耶?一時捧腹曰:我自用我法。”這無疑是將藝術家本身重新置于繪畫創作的主體地位,為停滯不前的繪畫創作現狀提出了解決方法。石濤提倡畫家應當自信于“我法”以“生活”與“蒙養”來歷練身心,完備“我”之“一畫”,是為“是以古今不亂,筆墨常存,因其浹洽斯任而已矣,然則此任者,誠蒙養生活之理,以一治萬,以萬治一,不任于山,不任于水,不任于筆墨,不任于古今,不任于圣人,是任也,是有其實也。”(《畫語錄·資任章》)
五、總結
石濤確立“一畫”法目的是為提醒后人進行繪畫創作,應當通過“一畫”將自然與萬法內化為“心”,從而創作出具有“我法”的“筆墨”精神。石濤將以往畫論碎片式的理論進行了總結,為繪畫創作賦予了新時代的精神。但《畫語錄》在當時僅在經濟發達的地區流傳,遠離政治中心,從這一點來看,其中涉及的觀點在當時確實較為超前。江浙一帶因經濟交流頻繁,導致該地區思想較為開放,所以石濤畫語錄對江浙地區的 “揚州畫派”產生了巨大的影響效果。
注釋:
、訇惖ぃ簭摹懂嬚Z錄》管窺中國古代繪畫中的空間思想.
、谫R志樸:《石濤繪畫美學與理論》第二章,石濤藝術理論的體系構造.
、蹚埛ā吨袊缹W史上的體系性著作研究》.
、苄膶W研究者從《畫語錄》中“我”的角度進行解讀,理學研究者從“法”的角度進行解讀,故得出此結論,過于片面.
、葙R質樸:《石濤繪畫美學與理論》第三章,石濤藝術理論的重要范疇.
⑥朱良志《一畫新詮》.
、咝鞆陀^:《石濤之一研究》,《石濤傳記資料》 (二).
、嘧诎兹A:《美學散步》.
、豳R質樸:《石濤繪畫美學與藝術理論》第二章,第二節《筆墨:繪畫藝術的語言形式》筆墨:繪畫藝術的語言形式.
、庑鞆陀^:《中國藝術精神》.
參考文獻:
[1]賀志樸.《石濤繪畫美學與理論》[M].北京:人民出版社,2008.9.
[2]徐復觀.《中國藝術精神》[M].上海: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,2001.
[3]張法.《中國美學史上的體系性著作研究》[M].北京:北京大學出版社,2008.3.
[4]朱良志.《中國藝術的生命精神》[M].合肥:安徽教育出版社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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